□陈昌忠
《枞川记忆》(安徽文艺出版社,2025年1月出版)以一个普通人亲历的琐碎的往事,丰富了那一段生活的记忆。如“卖给国家一头小猪”“在罐头公司做小工”等,解构了教科书中符号化的历史。1976年街道主任让作者去管理市场,唐山地震后安排作者夜晚值班等,描写了那个特殊年代的一个街道发生的事。而“母亲陪同李德生视察柴油机厂”、作者“懊悔留城”等片段,展现了一个普通家庭与社会政治的交融,让历史有了体温。
书中对枞川的书写,超越了单纯的地理坐标。洗墨池畔的读书生活,射蛟台下钓鱼的往事,激活了一条河流的文化涟漪。在那个特殊年代,父亲“躲过批斗”的惊惶,一代青年的精神狂热,伴随着这条河流静静的流淌。作者离开枞川已经半个世纪,仍然以“枞川”命名自己的少时的记忆。这条河流已成为作者的精神原乡,波光粼粼的河面,正是他不能忘却的无数碎片。
朱洪在序言中说,中国文化人多不喜欢写自传,而宁可写小说,追求“甄士隐”。他独辟蹊径,志在“盘存过去,纪念先人”。作者直书自己留城待业时的苦闷、等候招工的焦虑、做临时工时的艰苦、“小P被拘留”等故事,等等,让人感受到了一个时代的多样性和七十年代青年的内心世界。
在精神匮乏的年代,少年朱洪读书不断。他啃读《田中角荣传》《列宁生平事业简史》《车尔尼雪夫斯基论美学》等书。这些书籍,不知觉的钩织了作者的启蒙网络。坊间传阅的《增广贤文》教他如何处世,借来的《托尔斯泰评传》,点燃了少年朱洪对人道主义的朴素认知;手抄本《沉沦》等,则带来了人性的震撼。是啊!思想解冻并非始于庙堂,而是无数普通人于荒原中盗取的“火种”。
全书289个页面,含170余个小标题,如蒙太奇镜头拼接出流动的生活现场。这种碎片化结构恰似记忆本身,让读者跟随作者生活的脚步,做一次时光倒流的精神旅游。而这碎片、这波光,正是作者脑中永远涌动着的枞川河。在无言的交流中,读者不知不觉的回到了那个时代,回到了这一弯承载了无数故事的河流。
朱洪教授在后记中坦言,自传首先是一部“家传”,但作为“社会细胞”,仍具有一般意义。书中提到曾外祖母埋下“二十九块银圆”的故事,映照了民国时期民间经济的脆弱及老百姓的不安全意识。 “东方红339号渡轮沉江”,一场被志书简化为数据的悲剧,通过作者的视角,增加了个体的哀恸。这种书写,冲击了历史的虚无主义,而让特殊事件被意外的保存下来。
我与作者是同龄人,儿时一起长大,同门同乡,同在枞川边长大。合书沉思,枞川河的水声仍在耳畔。朱洪教授朝花夕拾,不仅是他个人的青春书写,也是枞川河畔一个时代一方水土的代言。当他说“沾其(枞川)光泽,十分自豪”时,我听到的是作者对故土的赤子告白。这部《枞川记忆》如同一座桥梁,让年轻一代得以穿山越水,触摸父辈的温度;让老一代回到过去,重享从前。
朱洪在安庆,我在上海,不能当面索取一本,赶“全网热卖”之潮,自网上快递一本,手不释卷,匆匆读过,有不写不快之累。匆草几笔,他日或可为朱教授写今日之记忆添一花絮。
2025年7月3日改于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