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江南岸

在皖西南的臂弯里,长江之畔,有一座千年古县——宿松。这里,北傍大别山,南依长江水,山水相依,孕育出一片广袤无垠的农田。春风来时,轻抚回忆。在我读黄湖初中的校门前,便是这样一片农田,一条逼仄的小路将其分割,路的两侧,一边是油菜,一边是小麦。

宿松地处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区,四季分明,光照充足,热量丰富,雨量充沛,为油菜和小麦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右手边的油菜花,在这温润的气候里热烈盛放,那灿烂的金黄,恰似宿松大地铺上了一床夺目的金色毛毯,每一朵油菜花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四片金黄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散发出淡淡的甜香。花丛间,蜜蜂嗡嗡忙碌,蝴蝶翩翩起舞,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田园图景,与周边的龙感湖、大官湖、黄湖等水域相映成趣,春日的暖阳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与金黄的油菜花田相互映衬,美如画卷。

左手边的小麦,前些日子还稀稀疏疏,地里还能明显看到暗灰色的泥土。但近日来,持续晴好的天气和稳步上升的温度,给小麦注入了生长的活力,它们一个劲儿地往上蹿。你静下心来,侧耳倾听,能捕捉到麦苗拔节时那细微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这声音,满是生命的希望,让人满心欢喜。

农家子弟出身,我对油菜和小麦再熟悉不过了。油菜从栽种到管理,再到最后的收获,每一个环节都繁琐又累人。在宿松,油菜通常采用栽种的方式。先要将土地仔细平整,打成一个个小宕,再均匀地施上火粪灰,为油菜生长提供养分。在一个阴雨天气,小心翼翼地把菜苗一棵一棵栽种下去。要是天公不作美,菜苗栽种后,就得人工浇水,直到原本萎靡的菜苗挺直了腰杆,才敢停下手中的活儿。油菜苗的成长跨越漫长的冬季,大冬天里,天寒地冻,万物一片萧瑟。可油菜却在田里泛着淡淡的青绿,它不高调张扬,也不畏惧霜雪的侵袭,始终怀揣着生长的梦想,在严寒中默默地积攒力量。开春后,气温逐渐回暖,沉睡一冬的油菜甩开膀子,迅速抽出菜薹,紧接着迫不及待地开出花朵。

收割油菜,是一桩十足的累活。人们弓着背,弯着腰,一棵一棵地收割。要是用力过大,身体根本吃不消;要是用力太小,由于油菜秆不像水稻秆那般柔软,甚至比硬柴还要坚韧,镰刀割下去,很可能被反弹回来。有时候稍不留意,锋利的镰刀就会割破手指,鲜血直流。辛苦劳作一天下来,整个人累得腰酸背痛。

踩油菜籽同样让人头疼不已。必须等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天上艳阳高照,油菜荚被太阳晒得脆生生的,这样的天气才适合踩油菜籽。在田边找一块空地,铺上油布,仔细固定好四角,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层油菜,接着就用脚踩。踩完后,把秸秆捋到一旁,再重新铺上一层油菜继续踩,如此循环往复。过程中,场地上碎屑四处乱飞,等油菜全部踩完,不仅脊背上、耳朵里、鼻孔里到处都是被汗液濡染的灰尘,整个人也累得仿佛身体散了架。好多次,我都劝父亲,油菜别种那么多了,实在是太累人。可父亲却总是不听,因为收获后的油菜籽,除了拿到油坊换油,还能出售一部分,这可是家里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比种其他作物划算得多,父亲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呢?

随着时代的进步,这种原始的收割油菜的方法早已被淘汰。如今,收割机轰隆隆地开进农田,一阵响后,刚才还直挺挺站立在田野里的油菜,全都被收割机吞进了肚子里。这神奇的机器,吃进去的是油菜,吐出来的却是金灿灿的油菜籽,农民们再也不用遭受过去那种繁重的体力劳动之苦。

小麦在宿松并非主要农作物,种植面积相对较少,一般都种在山坡的旱地上。与油菜相比,种植小麦花费的体力要少得多。人们只需撒下种子,等麦苗长到一定高度,锄一次草,之后便基本任由它自然生长。一般人家种小麦,也不指望靠它卖钱,所有的收成,都留着在端午的时候做小麦粑。端午节前夕,把小麦粉发酵,接着一勺一勺地摊到我们当地特有的粽子叶上。第二天早上,再放进锅里蒸,蒸出来的小麦粑香气四溢,又香又甜,这可是端午节时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传统美食。

几十年的时光匆匆流逝,尽管我早已远离农事,不再涉足稼穑之事,但我对宿松这片土地、对土地上生长的作物,始终怀抱着深深的敬意。看着眼前菜花金黄、麦苗青绿,走在这丰收在望的田野上,年少时的农事场景,一幕又一幕地在我眼前不断翻涌浮现。

胡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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