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学
人退休了,闲下来了,但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记忆,尤其对童年时期的记忆尤甚。
一 洪水
在我六岁那年,也就是一九六九年大概是七、八月间,家乡发大水,保护家园的圩堤溃破,家园被洪水淹了足足一米深。洪水来临之前,大人们在房屋的四周就近找有大树的地方,就着树的半腰处搭起架子,在估计要破圩的时候,把家里一些“贵重”物品放到架子上以防被洪水冲走。这些所谓的“贵重”物品也就是一些农村腌菜用的“坛坛罐罐”、或锅碗瓢盆而已。我记得刻骨铭心的是在搬弄这些坛坛罐罐的时候,老天爷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我三娘(三叔的老婆)为了抢时间,就像陀螺一样不停的搬弄这些东西往架子上放,应该是劳累过度吧,一个趔趄滑倒栽下了,自己的心脏部位正好压在她手上抱着的那个腌咸菜的坛子上,由于洪水猛涨,道路已经中断,无法弄到医院急救,况且当时我的家距离医院有60多公里,交通闭塞,眼巴巴的看着我的三娘在大人不停的“掐人中”、“抖身体”摆弄中停止了呼吸,时年不过三十来岁,大人们哭的呼天唤地的,我那三娘的小儿子才刚刚出世,在三娘的遗体傍不停的挥舞着小手、嗷嗷待哺……
快破圩时,我的小舅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条船,把我们这些小孩弄到外婆家暂住,大人们还是守在架子上等待洪水退去。我们在外婆家呆了二十来天,回家了。有句俗语:少儿不知愁滋味。我们回家发现洪水退去后到处都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洼”,兴奋不已,总是趁着大人不注意或大人上工时溜进这些小水洼去捉鱼摸虾或游水戏闹。记得有一次中午时分我与我的堂弟趁着大人午睡的时候又悄悄溜出去了,我们到了一个小水洼傍边,脱掉身上仅有的裤衩,趴在水洼的边缘,两只手先伸进水里,再准备把身体慢慢蠕动进水池时,谁知一群蚂蟥(学名叫水蛭)不约而同的叮咬到我们的手上,我与我的堂弟吓得赶紧跑回了家。后来才知道,这个水洼是在发洪水时由于水流冲击猛烈、水流的漩涡搅动形成一个像水井一样深的坑,大人说这里是起了“蛟”,如果掉下就是大人也无法爬出来,我知道这事后浑身冒出了一身冷汗。再后来我的父亲为了防止我们戏水,每天都在我们后背上用毛笔蘸上墨汁画两条黑杆子,晚上回家如果黑杆子没有了或变淡了就要“驼打”。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下河戏水了,直到现在我还是只“旱鸭子”。
二 买肉
记得有一年,家里准备盖房子,那时盖房子用的是“土砖”,就是用田里有点黏性的土,用特制的方木框子作为模具制作成长方体的土疙瘩,晒干备用,我们这里就叫“托土砖”。“托土砖”是一项非常辛苦的体力劳动,而且又必须在夏天完成,因为夏天太阳光照时间长,有利于土砖能及时晒干。
干这个活都需要请亲戚、朋友乃至一个村庄的男劳力帮忙(别人家盖房子我们家也要去帮忙的),不用付工钱,但中午需要招待一餐,这么重的活又是在炎炎夏季,肉与酒是少不了的。那个年代猪肉价格不贵,七毛三分钱一斤,就是很难买到,只有到公社傍边的食品供应站才有可能买到。我家托土砖的那天,我正好是学校放暑假,父亲就给我五元钱天不亮时就送我去离家约四公里的公社食品站去排队买肉,我当时去的时候食品站还没有开门,我父亲就叫我坐在食品站大门坎上,说是排在第一个,然后父亲就回家张罗托砖的事情了。父亲走后,我后面陆陆续续的有人在排队买肉,我估摸着这些排队买肉的大部分都有可能是一些像我们家这样托砖盖房子或一些婚庆丧事之类的事情,平时是不会有人买肉肉吃的,那些公社、大队干部们如果吃肉也是不用排队的。自己正在想着,食品站的大门开了,排在我后面的人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冲了进去,哪个把我这个六七岁的娃娃放在眼里?于是我从第一个排队的变成了最后一个,我也只好在后面再排队呀,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后面又有新的买肉人陆续来了,谁知快排到我头上的时候,肉越来越少了,我后面的人怕买不到肉,于是乎又是一阵风把我挤掉了,我顿时大哭起来。这一切食品站那个负责剁肉的大伯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等那些买肉的人散去之后(也有不少空手而归的),那个大伯拉着我的手问:你是文家的孩子吧?我清早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你这个白白嫩嫩的伢子了,我这里悄悄的留了一块肉,你拿回家去吧,于是他称了一下重量,我付了钱,擦着眼泪对那位大伯深深的鞠了一躬回家了。后来我参加工作了,也分管过食品站工作,那位大伯我一直没有再见到过,至今我还怀念那位可敬的大伯。
三 打酒
记得在我上十岁的时候吧,也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我又做了一件荒唐的事情。
公社有位干部好像姓杨,是公社党委委员,大队干部都称呼他杨委,他们都对这个杨委毕恭毕敬。这个杨委在我们大队驻点,中餐一般都安排在社员家就餐,那时叫吃“派饭”。我家当时虽然娃娃多,家里也很穷,但我母亲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家里任何时候来看都是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而且又是贫农。一般公社来人吃派饭都安排在我家。这一次杨委来了,依然安排在我家就餐,大队会计弄来了一只鸡,叫我妈妈宰了做菜,又给了我八毛二分钱去街上打瓶酒。我兴高采烈的拿着钱带上我的堂弟去街上,打了酒准备回家,那时从街上回家有两条路,常规走的那条路要近一公里左右,我这时突发奇想,跟我堂弟说:我们今天走另外一条路回家,听说这条路有一个毛笔厂,你姐姐在毛笔厂上班,我们何不顺便去玩玩?堂弟立即附和“好”。于是我们就舍近求远直奔毛笔厂去了。小孩子根本没有时间观念,这一玩就把酒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家里等酒等的心急火燎,父亲沿着上街的路上一路狂奔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找着我们......
晚上回家后我知道父亲会狠狠地教育我,我吓得躲到一个玩伴家了,这时已经是夜晚时分,家里人又怕我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出意外,又派人四处寻找......
每每想起这些事我心里就会产生隐隐的难过和深深的愧疚,附诗一首,感慨系之。
忆童年
农村草舍生,天地共滋萌。
河里逐鱼乐,江边学鸟鸣。
家尊苛稚子,慈母喂汤羹。
常忆儿时事,羞惭舐犊情。
(作者简介:余文学,安徽桐城市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安徽省诗词学会会员、安庆市诗词学会副秘书长。200多首诗词散文等作品发表于各报刊和微刊。)